將門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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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之女
蘇微瀾臉上禮貌的微笑僵住了。
原本這一場機甲對戰是用不著觀眾的，近衛隊負責選拔的人到場就好。是虞霜降在她的授意下向校方表示願意把這次對戰作為研究樣本，才有了今天這麽大的陣仗——她特地準備了這位沈寂一年的替身，本來是打算惡心虞兮，讓自家女兒多幾分勝算，哪曉得虞樺那個廢物反應這麽快！
觀眾席上一片竊竊私語，還有部分奮戰在吃瓜第一線的活躍群眾滿場亂竄，熱切地和其他人科普蘇微瀾兩年前陷害封琉的黑歷史。
連她前幾天發的那篇“男人都管不住自己”的小論文都被這群吃瓜群眾翻了出來，她那個因為被雪藏而沈寂已久的社交賬號只這麽一會兒，就湧現了無數惡意評論，甚至還有人在評論裏上傳現場視頻。
蘇微瀾低頭看了眼個人終端，氣得咬住嘴唇。
到底是影後出身，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控制住了表情，硬生生把生氣扭成了柔弱，轉向虞樺，溫婉地說：“大哥，這麽突然打人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虞樺放下望遠鏡，拿出紙巾，把剛才扇女藝人臉的那只手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
女藝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著虞樺，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羞辱，眼眶迅速紅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臉上的掌印還是虞樺插手的動作。
偏偏原本滿場巡視的鏡頭現在就定在了他們面前，把她的難堪完整地展現在了高達十米的3D屏幕上，觀眾席上傳來的哄笑燒得她滿臉通紅。
虞樺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著自己手指，向蘇微瀾眨了眨眼睛，“應激反應。”
蘇微瀾：“……”
虞榕在一邊鐵青著臉，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蘇微瀾轉頭看了一眼自己丈夫，終於找到了反擊之處：“大哥這麽多年做的一直是文職，手上生疏也是情有可原，就是真傷到人就不好了。”
虞樺無辜說：“可是她破壞軍婚誒。”
蘇微瀾：“……”
她狠狠咬住了後牙才沒讓自己當場站起來，聲音卻有些變調：“還是先看兮兮和我們霜降的對戰吧，大哥。霜降這孩子聰明倒不算聰明，就是遺傳了她爹的身手，運氣也還不錯，李家的小兒子李參商很寵她——”
這時候封琉本人正好回來，看到這一幕，目光銳利地盯住了蘇微瀾。
蘇微瀾被迫停了下來，又突然微笑說：“何況實際對戰的時候總是會有意外情況的，你說對嗎，哥？”
虞樺一楞，蘇微瀾卻已經搶在封琉發飆之前，攜起自己丈夫走了。
這個插曲發生得太突然，又結束得太快，因此直到蘇微瀾和虞榕離席，訓練場中那個近衛隊成員才反應過來，卻來不及做什麽，只好向虞兮聳了聳肩，“李帥說過，能適應任何環境是一位優秀機師的必備素養。”
虞兮猜這事兒肯定又是虞霜降母女弄出來的，不過反正她們弄巧成拙反而打了自己臉，外加眼下最重要的是贏得比賽，於是向那個近衛隊員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好了。”近衛隊員輕輕咳了一聲，恢覆嚴肅：“這是三臺都是最常見的軍方標準機甲，配備的火力有所不同而已，你應該都學過。因為之前對方的成績比你高，所以第一局你先選擇機甲，剩下兩局輪換，還有別的疑問嗎？”
虞兮回答：“沒有。”
這就好比下棋的先手，她先挑，虞霜降就能針對性地挑克制她的機甲——從近衛隊的角度來看，虞霜降第一輪成績比她略高，這樣的安排沒有任何問題。
近衛隊員微笑說：“你可以選了，二十秒鐘。”
這三臺機甲都是軍方最新的一代，只不過在性能上有所偏向，而且涵蓋了大部分戰場情況：一臺常規機甲，一臺狙擊型機甲和一臺刺客型機甲。
訓練場的距離還達不到狙擊機甲射擊的最大距離，毫無障礙的場地也不合適刺客機甲發揮，考慮到第一局是虞霜降先手，虞兮指了指中間的常規型機甲。
巨大的光幕卷起，每個座位前的小光幕展開，被虞兮指到的機甲開始啟動，片刻之後，訓練場另一端虞霜降的常規型機甲也開始啟動。
就當前場地而論，常規型機甲是最強勢的。
虞兮知道虞霜降和她做了同樣的選擇，很淡地笑了笑，看著透明防護罩從訓練場邊緣升起，最終閉合。
因為機甲啟動噪音巨大，那個近衛隊員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虞兮回以微笑。
很快機甲就完成了啟動，虞兮走到機甲下方，攀著機甲跳躍了兩次，輕捷地鉆進座艙裏，把自己系在座椅上，然後拉下頭盔，精神力接入機甲。
世界瞬間安靜，仿佛只有座艙內是真實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過是光屏上的一串數據。
對戰開始的倒計時迅速往下跳躍。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訓練場中，負責虞兮這方的近衛隊員正望著那臺機甲若有所思，一個年輕男人突然不知道從哪裏鉆了出來。
“少公子。”隊員明顯楞了下，“您怎麽親自來了？”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比大部分近衛隊員還要年輕，沒穿軍裝，容貌是十分耀眼的英俊，又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據近衛隊的老人說，這張臉完美地遺傳到了李帥的精髓。
李帥的小兒子，李參商，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近衛隊都習慣叫他少公子。
他沒穿軍裝，兩只手都放在衣袋裏，懶懶地靠在墻上，“來瞅瞅。”
“行……行吧。”近衛隊員撓了撓頭，往訓練場對面看了一眼——他以為李參商要來也是為了虞霜降來的，畢竟那是他流言中的暧昧對象，誰知道這位少公子居然從虞兮這邊冒了出來。
倚著墻的李參商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麽，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覺得我應該去對面？”
近衛隊員尷尬地笑了兩聲。
他們這些跟在李帥身邊的人都知道，少公子看上去溫和散漫，實際上是一個相當冷漠強硬的人，聯邦億萬星海之間，大概也只有李帥能讓他改變想法。
李參商略微笑了笑，轉開目光，裝似漫不經心地轉開目光，突然問了一句：“虞兮是情緒派的機師？”
近衛隊員先前也註意到了這一點，迅速回答：“是。”
在茫茫時空中尋找合適的人類意志，哪怕是對於王牌機師來說，都是一項很繁瑣的工作，何況還要和尋找到的人類意志溝通交流，確保對方心境平和，願意幫自己完成機甲運行的工作。
但是關於精神力和人類意志，一直沒有被研究透徹。一位機師，應該怎樣說服在時空中偶遇的人類意志，幫自己操控機甲，聯邦軍方一直沒有給出統一標準。
沒有標準就意味著爭議。
情緒派的機師堅持認為在讓尋找到的人類意志與生物機甲結合之前，需要先幫對方達成心願或者說執念，畢竟這些人類意志是為了幫助機師維持生物機甲的生命系統，而人類心理會影響到生理活動，這是早就被證明的事情。
而另一部分機師，也是聯邦的主流，認為維持生命活動是人類本能，機師只需要捕捉並且挑選足夠強大的人類意志，並且直接把他們塞進機甲的神經系統裏即可，被稱為本能派。
這兩派的爭議自從生物機甲被發明以來就沒有斷過，因為不管持哪種觀點，機師們都需要一段寫入精神力的規定程序來幫助實現目的，而這種被稱作系統的程序，因為情緒派和本能派的爭議，一直沒能統一參數。
李參商笑了下，“有意思。”
這時候，訓練場中的倒計時已經接近零，“……五、四、三、二——”
倒計時歸零的一剎那，虞兮的黑色機甲瞬間加至一個極高的速度，暴烈前突；而對面虞霜降的亮銀色機甲也選擇了同一種進攻方式，甚至帶起了兩股煙塵。
有防護罩的折射，觀眾席上看不清具體細節，卻也能感覺到地面的震顫，仿佛連大地都在這兩架鋼鐵巨獸下選擇了臣服。
有人忍不住直接站了起來，虞樺下意識拉起了封琉的手。
李參商大概是全場最悠閑的一個，看到這一幕，看戲似地吹了聲口哨，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向那個近衛隊員說：“給我解說頻道。”
近衛隊員：“……”
誰也攔不住李家的少公子發瘋，於是在虞兮的黑色機甲向對面釋放電磁幹擾和生物毒素、同時猛地剎車後撤的時候，李參商解說的聲音開始在整個訓練場中回蕩：
“——剛才黑方的電磁束和白方的粒子炮對撞，黑方利用反震停止了自己的前進，但是白方沖進了生物毒素區域——好的，很明顯能看到白方的機甲性能受到了影響，但是她在試圖拉進和黑方的距離，很正確的選擇，因為機甲的突進速度是高於後撤速度的……”
近衛隊員默默捂住額頭，心想少公子還真是會玩。
李參商解說的時候做了變聲處理，因此除了他面前那個近衛隊員之外，誰也沒有註意到這個突然出現的解說的真實身份。
訓練場中的兩臺機甲這時候正錯肩而過，黑色機甲的機械臂彈出合金長刀，劃過亮銀色機甲後肩，帶起一串火花。
李參商語速跟不上機甲動作，幹脆換了種思路，“這種機甲對戰，真正能決定勝負的其實不是操作，而是博弈。雙方機甲配置相同的能源和火力，這時候需要考慮的就是怎麽用最少的損失消耗換取對手最大的能源和火力消耗，這是對距離、火力和能源的計算，顯然黑方的機師正是這麽做的……”
第一局對戰持續了整整十五分鐘，最終虞兮用右半邊機身被炸毀換來了一合金刀劈進虞霜降座艙的機會，結束了對戰。
工程人員迅速打開防護罩，把兩位機師從座艙裏拉了出來，然後拖走兩架殘破的機甲，開始清理場地。
虞兮被工作人員用車送回訓練場邊時，正看到李參商靠在墻上，漫不經心地發呆，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此人是誰，“小李上校。”
李參商終於擡起頭，望著她笑了一下，“我對情緒派很感興趣。”
近衛隊員：“……”您解說這麽久就為了這個？
虞兮也沒想到李參商親自跑過來居然就是為了和她說這句話，不過她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情緒派難以推廣是有原因的，最主要是付出的時間精力和回報不成比例，其次是操作難度太大，而且還有可能造成機師的心理問題。”
侍衛隊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就覺得以後和這姑娘成為戰友或許不錯。
——在一場激烈的機戰後依然保持邏輯思路清晰，而且面對的是李帥的小兒子、傳言中和她競爭對手有暧昧的李參商，這份冷靜就是相當不錯的素質。
他下意識看向少公子，卻見原本慵懶倚在墻上的李參商揚起了頭，“但是戰場是不講究性價比的。”
虞兮沈默片刻，“不講究性價比是針對武器而言，但是堆再多的錢，也不可能把每一位機師都訓練成王牌機師。”
“你說的對。”李參商轉頭向她望來，目光清明銳利，“但是如果把收集人類意志和機戰分給兩個人完成呢？”
虞兮認為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是有發言權的，下意識就想反駁，李參商卻又笑了下，笑容在陽光下有些晃眼，然後提醒她：“你的下一局要開始了。”
虞兮：“……”
為了嚴格執行李帥那句“能適應任何環境是一位優秀機師的必備素養”，每一局對戰之間只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堪堪夠軍校的工作人員打掃幹凈場地、機師簡單處理好傷口。
所以虞兮還沒來得及跟李參商繼續探討一下情緒派的問題，就又看到了比賽開始的指令。
這一次虞霜降先選，她選了那架狙擊型機甲，虞兮緊跟著選了刺客型機甲。
爬上機甲的時候，虞兮聽到了李參商在一邊解說：
“……這個選擇可以註意一下，先挑選機甲的人處於劣勢，所以第一局黑方選了常規機甲。第二句白方選擇狙擊機甲，黑方的應對是刺客機甲，眾所周知狙擊機甲的最佳射擊距離是三千米，在訓練場中處於弱勢，很可能會被刺客機甲的速度克制……”
虞兮：“……”
這位李公子還真有閑情逸致。
第二局開始之後虞兮就立即把速度加到了最高，輕巧的黑色刺客機甲在訓練場中幾乎化為黑煙，飄忽不定地向著對面的銀白色機甲接近。
“……刺客機甲的遠程火力十分欠缺，所以黑方利用無法預測的路線接近白方，而白方在自己面前形成了火力壓制帶……”
高大的銀白色機甲機械臂上噴吐出艷麗的火光，連綿不絕的子|彈把虞兮攔在五百米之外。
“……狙擊機甲只有主槍才能對機甲造成傷害，白方利用主槍暫時壓制住了黑方，但是一旦主槍|彈藥用完，白方將失去對黑方最有利的反制手段……”
整整三分鐘，虞兮一直保持著機甲的最高速度，躲避著虞霜降的射擊，汗水順著作戰服淌下。
三分鐘之後，虞霜降的射擊節奏明顯一停，虞兮猛地調轉方向，向著用完彈藥的銀白色機甲狂突，與此同時，右機械臂前端迅速變形，伸出一柄純黑色、仿佛能吸走所有光輝的長|槍——
槍尖挾著虞兮突進的龐大動能，如一位王者般刺向銀白色機甲。
虞霜降躲避的動作在她眼裏無比遲緩，漆黑色的長|槍在半空中掠起一道圓弧，而銀白色機甲的機械臂盲目地噴著彈火，卻無法撼動長|槍一絲一毫，只在槍身上彈起了無助的火花。
幽黑的槍尖劃過防護罩，向著銀白色機甲頸後的神經中樞挑去。生物機甲的結構和人體類似，只要毀掉後頸的神經束，就能讓整臺機甲喪失控制和行動力。
……防護罩。
虞兮瞳孔猛地縮緊：原本足以承受戰艦主炮攻擊的防護罩，竟然被一臺輕型機甲的合金刃劃開了一道縫隙！
虞兮連精神力操縱都顧不上了，猛砸急停按鈕，機甲瞬間失去動力，然而依然來不及——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槍尖一往無前地向著觀眾席前排，她父母坐著的位置，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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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微瀾臉上禮貌的微笑僵住了。
原本這一場機甲對戰是用不著觀眾的，近衛隊負責選拔的人到場就好。是虞霜降在她的授意下向校方表示願意把這次對戰作為研究樣本，才有了今天這麽大的陣仗——她特地準備了這位沈寂一年的替身，本來是打算惡心虞兮，讓自家女兒多幾分勝算，哪曉得虞樺那個廢物反應這麽快！
觀眾席上一片竊竊私語，還有部分奮戰在吃瓜第一線的活躍群眾滿場亂竄，熱切地和其他人科普蘇微瀾兩年前陷害封琉的黑歷史。
連她前幾天發的那篇“男人都管不住自己”的小論文都被這群吃瓜群眾翻了出來，她那個因為被雪藏而沈寂已久的社交賬號只這麽一會兒，就湧現了無數惡意評論，甚至還有人在評論裏上傳現場視頻。
蘇微瀾低頭看了眼個人終端，氣得咬住嘴唇。
到底是影後出身，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控制住了表情，硬生生把生氣扭成了柔弱，轉向虞樺，溫婉地說：“大哥，這麽突然打人了？這麽多人看著呢？”
虞樺放下望遠鏡，拿出紙巾，把剛才扇女藝人臉的那只手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
女藝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著虞樺，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羞辱，眼眶迅速紅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臉上的掌印還是虞樺插手的動作。
偏偏原本滿場巡視的鏡頭現在就定在了他們面前，把她的難堪完整地展現在了高達十米的3D屏幕上，觀眾席上傳來的哄笑燒得她滿臉通紅。
虞樺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地擦著自己手指，向蘇微瀾眨了眨眼睛，“應激反應。”
蘇微瀾：“……”
虞榕在一邊鐵青著臉，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蘇微瀾轉頭看了一眼自己丈夫，終於找到了反擊之處：“大哥這麽多年做的一直是文職，手上生疏也是情有可原，就是真傷到人就不好了。”
虞樺無辜說：“可是她破壞軍婚誒。”
蘇微瀾：“……”
她狠狠咬住了後牙才沒讓自己當場站起來，聲音卻有些變調：“還是先看兮兮和我們霜降的對戰吧，大哥。霜降這孩子聰明倒不算聰明，就是遺傳了她爹的身手，運氣也還不錯，李家的小兒子李參商很寵她——”
這時候封琉本人正好回來，看到這一幕，目光銳利地盯住了蘇微瀾。
蘇微瀾被迫停了下來，又突然微笑說：“何況實際對戰的時候總是會有意外情況的，你說對嗎，哥？”
虞樺一楞，蘇微瀾卻已經搶在封琉發飆之前，攜起自己丈夫走了。
這個插曲發生得太突然，又結束得太快，因此直到蘇微瀾和虞榕離席，訓練場中那個近衛隊成員才反應過來，卻來不及做什麽，只好向虞兮聳了聳肩，“李帥說過，能適應任何環境是一位優秀機師的必備素養。”
虞兮猜這事兒肯定又是虞霜降母女弄出來的，不過反正她們弄巧成拙反而打了自己臉，外加眼下最重要的是贏得比賽，於是向那個近衛隊員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好了。”近衛隊員輕輕咳了一聲，恢覆嚴肅：“這是三臺都是最常見的軍方標準機甲，配備的火力有所不同而已，你應該都學過。因為之前對方的成績比你高，所以第一局你先選擇機甲，剩下兩局輪換，還有別的疑問嗎？”
虞兮回答：“沒有。”
這就好比下棋的先手，她先挑，虞霜降就能針對性地挑克制她的機甲——從近衛隊的角度來看，虞霜降第一輪成績比她略高，這樣的安排沒有任何問題。
近衛隊員微笑說：“你可以選了，二十秒鐘。”
這三臺機甲都是軍方最新的一代，只不過在性能上有所偏向，而且涵蓋了大部分戰場情況：一臺常規機甲，一臺狙擊型機甲和一臺刺客型機甲。
訓練場的距離還達不到狙擊機甲射擊的最大距離，毫無障礙的場地也不合適刺客機甲發揮，考慮到第一局是虞霜降先手，虞兮指了指中間的常規型機甲。
巨大的光幕卷起，每個座位前的小光幕展開，被虞兮指到的機甲開始啟動，片刻之後，訓練場另一端虞霜降的常規型機甲也開始啟動。
就當前場地而論，常規型機甲是最強勢的。
虞兮知道虞霜降和她做了同樣的選擇，很淡地笑了笑，看著透明防護罩從訓練場邊緣升起，最終閉合。
因為機甲啟動噪音巨大，那個近衛隊員也沒再說什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虞兮回以微笑。
很快機甲就完成了啟動，虞兮走到機甲下方，攀著機甲跳躍了兩次，輕捷地鉆進座艙裏，把自己系在座椅上，然後拉下頭盔，精神力接入機甲。
世界瞬間安靜，仿佛只有座艙內是真實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過是光屏上的一串數據。
對戰開始的倒計時迅速往下跳躍。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訓練場中，負責虞兮這方的近衛隊員正望著那臺機甲若有所思，一個年輕男人突然不知道從哪裏鉆了出來。
“少公子。”隊員明顯楞了下，“您怎麽親自來了？”
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比大部分近衛隊員還要年輕，沒穿軍裝，容貌是十分耀眼的英俊，又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據近衛隊的老人說，這張臉完美地遺傳到了李帥的精髓。
李帥的小兒子，李參商，不知道是誰起的頭，近衛隊都習慣叫他少公子。
他沒穿軍裝，兩只手都放在衣袋裏，懶懶地靠在墻上，“來瞅瞅。”
“行……行吧。”近衛隊員撓了撓頭，往訓練場對面看了一眼——他以為李參商要來也是為了虞霜降來的，畢竟那是他流言中的暧昧對象，誰知道這位少公子居然從虞兮這邊冒了出來。
倚著墻的李參商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麽，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覺得我應該去對面？”
近衛隊員尷尬地笑了兩聲。
他們這些跟在李帥身邊的人都知道，少公子看上去溫和散漫，實際上是一個相當冷漠強硬的人，聯邦億萬星海之間，大概也只有李帥能讓他改變想法。
李參商略微笑了笑，轉開目光，裝似漫不經心地轉開目光，突然問了一句：“虞兮是情緒派的機師？”
近衛隊員先前也註意到了這一點，迅速回答：“是。”
在茫茫時空中尋找合適的人類意志，哪怕是對於王牌機師來說，都是一項很繁瑣的工作，何況還要和尋找到的人類意志溝通交流，確保對方心境平和，願意幫自己完成機甲運行的工作。
但是關於精神力和人類意志，一直沒有被研究透徹。一位機師，應該怎樣說服在時空中偶遇的人類意志，幫自己操控機甲，聯邦軍方一直沒有給出統一標準。
沒有標準就意味著爭議。
情緒派的機師堅持認為在讓尋找到的人類意志與生物機甲結合之前，需要先幫對方達成心願或者說執念，畢竟這些人類意志是為了幫助機師維持生物機甲的生命系統，而人類心理會影響到生理活動，這是早就被證明的事情。
而另一部分機師，也是聯邦的主流，認為維持生命活動是人類本能，機師只需要捕捉並且挑選足夠強大的人類意志，並且直接把他們塞進機甲的神經系統裏即可，被稱為本能派。
這兩派的爭議自從生物機甲被發明以來就沒有斷過，因為不管持哪種觀點，機師們都需要一段寫入精神力的規定程序來幫助實現目的，而這種被稱作系統的程序，因為情緒派和本能派的爭議，一直沒能統一參數。
李參商笑了下，“有意思。”
這時候，訓練場中的倒計時已經接近零，“……五、四、三、二——”
倒計時歸零的一剎那，虞兮的黑色機甲瞬間加至一個極高的速度，暴烈前突；而對面虞霜降的亮銀色機甲也選擇了同一種進攻方式，甚至帶起了兩股煙塵。
有防護罩的折射，觀眾席上看不清具體細節，卻也能感覺到地面的震顫，仿佛連大地都在這兩架鋼鐵巨獸下選擇了臣服。
有人忍不住直接站了起來，虞樺下意識拉起了封琉的手。
李參商大概是全場最悠閑的一個，看到這一幕，看戲似地吹了聲口哨，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向那個近衛隊員說：“給我解說頻道。”
近衛隊員：“……”
誰也攔不住李家的少公子發瘋，於是在虞兮的黑色機甲向對面釋放電磁幹擾和生物毒素、同時猛地剎車後撤的時候，李參商解說的聲音開始在整個訓練場中回蕩：
“——剛才黑方的電磁束和白方的粒子炮對撞，黑方利用反震停止了自己的前進，但是白方沖進了生物毒素區域——好的，很明顯能看到白方的機甲性能受到了影響，但是她在試圖拉進和黑方的距離，很正確的選擇，因為機甲的突進速度是高於後撤速度的……”
近衛隊員默默捂住額頭，心想少公子還真是會玩。
李參商解說的時候做了變聲處理，因此除了他面前那個近衛隊員之外，誰也沒有註意到這個突然出現的解說的真實身份。
訓練場中的兩臺機甲這時候正錯肩而過，黑色機甲的機械臂彈出合金長刀，劃過亮銀色機甲後肩，帶起一串火花。
李參商語速跟不上機甲動作，幹脆換了種思路，“這種機甲對戰，真正能決定勝負的其實不是操作，而是博弈。雙方機甲配置相同的能源和火力，這時候需要考慮的就是怎麽用最少的損失消耗換取對手最大的能源和火力消耗，這是對距離、火力和能源的計算，顯然黑方的機師正是這麽做的……”
第一局對戰持續了整整十五分鐘，最終虞兮用右半邊機身被炸毀換來了一合金刀劈進虞霜降座艙的機會，結束了對戰。
工程人員迅速打開防護罩，把兩位機師從座艙裏拉了出來，然後拖走兩架殘破的機甲，開始清理場地。
虞兮被工作人員用車送回訓練場邊時，正看到李參商靠在墻上，漫不經心地發呆，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此人是誰，“小李上校。”
李參商終於擡起頭，望著她笑了一下，“我對情緒派很感興趣。”
近衛隊員：“……”您解說這麽久就為了這個？
虞兮也沒想到李參商親自跑過來居然就是為了和她說這句話，不過她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情緒派難以推廣是有原因的，最主要是付出的時間精力和回報不成比例，其次是操作難度太大，而且還有可能造成機師的心理問題。”
侍衛隊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就覺得以後和這姑娘成為戰友或許不錯。
——在一場激烈的機戰後依然保持邏輯思路清晰，而且面對的是李帥的小兒子、傳言中和她競爭對手有暧昧的李參商，這份冷靜就是相當不錯的素質。
他下意識看向少公子，卻見原本慵懶倚在墻上的李參商揚起了頭，“但是戰場是不講究性價比的。”
虞兮沈默片刻，“不講究性價比是針對武器而言，但是堆再多的錢，也不可能把每一位機師都訓練成王牌機師。”
“你說的對。”李參商轉頭向她望來，目光清明銳利，“但是如果把收集人類意志和機戰分給兩個人完成呢？”
虞兮認為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是有發言權的，下意識就想反駁，李參商卻又笑了下，笑容在陽光下有些晃眼，然後提醒她：“你的下一局要開始了。”
虞兮：“……”
為了嚴格執行李帥那句“能適應任何環境是一位優秀機師的必備素養”，每一局對戰之間只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堪堪夠軍校的工作人員打掃幹凈場地、機師簡單處理好傷口。
所以虞兮還沒來得及跟李參商繼續探討一下情緒派的問題，就又看到了比賽開始的指令。
這一次虞霜降先選，她選了那架狙擊型機甲，虞兮緊跟著選了刺客型機甲。
爬上機甲的時候，虞兮聽到了李參商在一邊解說：
“……這個選擇可以註意一下，先挑選機甲的人處於劣勢，所以第一局黑方選了常規機甲。第二句白方選擇狙擊機甲，黑方的應對是刺客機甲，眾所周知狙擊機甲的最佳射擊距離是三千米，在訓練場中處於弱勢，很可能會被刺客機甲的速度克制……”
虞兮：“……”
這位李公子還真有閑情逸致。
第二局開始之後虞兮就立即把速度加到了最高，輕巧的黑色刺客機甲在訓練場中幾乎化為黑煙，飄忽不定地向著對面的銀白色機甲接近。
“……刺客機甲的遠程火力十分欠缺，所以黑方利用無法預測的路線接近白方，而白方在自己面前形成了火力壓制帶……”
高大的銀白色機甲機械臂上噴吐出艷麗的火光，連綿不絕的子|彈把虞兮攔在五百米之外。
“……狙擊機甲只有主槍才能對機甲造成傷害，白方利用主槍暫時壓制住了黑方，但是一旦主槍|彈藥用完，白方將失去對黑方最有利的反制手段……”
整整三分鐘，虞兮一直保持著機甲的最高速度，躲避著虞霜降的射擊，汗水順著作戰服淌下。
三分鐘之後，虞霜降的射擊節奏明顯一停，虞兮猛地調轉方向，向著用完彈藥的銀白色機甲狂突，與此同時，右機械臂前端迅速變形，伸出一柄純黑色、仿佛能吸走所有光輝的長|槍——
槍尖挾著虞兮突進的龐大動能，如一位王者般刺向銀白色機甲。
虞霜降躲避的動作在她眼裏無比遲緩，漆黑色的長|槍在半空中掠起一道圓弧，而銀白色機甲的機械臂盲目地噴著彈火，卻無法撼動長|槍一絲一毫，只在槍身上彈起了無助的火花。
幽黑的槍尖劃過防護罩，向著銀白色機甲頸後的神經中樞挑去。生物機甲的結構和人體類似，只要毀掉後頸的神經束，就能讓整臺機甲喪失控制和行動力。
……防護罩。
虞兮瞳孔猛地縮緊：原本足以承受戰艦主炮攻擊的防護罩，竟然被一臺輕型機甲的合金刃劃開了一道縫隙！
虞兮連精神力操縱都顧不上了，猛砸急停按鈕，機甲瞬間失去動力，然而依然來不及——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槍尖一往無前地向著觀眾席前排，她父母坐著的位置，砸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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